楚翊回望夜色中那道劲瘦的身影，单刀匹马，岳立于一线狭路。一夫当关，万夫莫开。
&esp;&esp;视野愈发模糊，他不再回头，奔出谷口，奔下山麓。隐隐听得兵刃交锋，金铁铮鸣。很快，耳边只余下风声和坐骑的鼻息。
&esp;&esp;楚翊朝流岩方向驰去，却见北边的夜空被战火烧红，不禁浑身发冷。
&esp;&esp;他从附近的村庄绕到城北，确定流岩失守了。瓮城和主城门洞开，殿后的昌军正与齐军厮杀，且战且退。
&esp;&esp;风中尽是血腥气。
&esp;&esp;无人注意楚翊，因为城中一部分惊恐的百姓也在朝郊外跑，有的驾车，有的徒步。楚翊混迹其中，得知他们都是官吏和军士的亲眷，不得不逃。
&esp;&esp;他扫过一张张恐慌的面孔，看到个小吏模样的人，便问：“主力是不是撤向了展崇关？”
&esp;&esp;那人说是。
&esp;&esp;楚翊松了口气。他回过头，远远盯了一眼城头高悬的叶字旗，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，策马直奔东北方向的展崇关，那是大昌曾经的国门。不能去附近的小城奇林，流岩失守，那里也撑不了多久。
&esp;&esp;片刻，马跑不动了，开始打颤，鼻息粗重如打鼾。楚翊也饥渴交加，走上小路，进入一片村落，在村头寻到一口井。
&esp;&esp;他摇动辘轳，提上半桶水。先饮了马，自己也灌了许多井水，萎在井边出神。
&esp;&esp;月光稀薄，映在他哀伤而疲惫的面容，更显苍白。几缕黑发凌乱地垂在额前，令往日清贵深邃的眉宇如斑驳古画，细布衣袍满是尘埃与血迹。
&esp;&esp;许久，楚翊才缓缓仰头。那一弯银月，活像苍天的哂笑。
&esp;&esp;笑他的家散了，亲人惨死，护卫牺牲。笑他中了美人计，和此刻的窘迫饥饿。凉水在腹中咕噜作响，几乎要饿穿个窟窿。
&esp;&esp;“叶小五，我要吃了你，把你嚼碎了……”
&esp;&esp;他发狠地切齿。悲哀的是，他依然不知小五到底叫什么，只能从其兄长的名讳推测，当中有个“星”字。
&esp;&esp;他从没留意，叶家有个庶出的五公子，宫里掌管情报的也不曾关注。
&esp;&esp;楚翊使劲捶几下脑袋，想把那小子赶出脑海。
&esp;&esp;噗噗噗，马在他身边拉了一堆粪蛋。他恼火地咒骂，这才发现鞍下挂着一袋东西。打开来，是蚕豆。
&esp;&esp;楚翊如获至宝，胡乱用蚕豆填了肚子。虽然不舒服，但有力气了。他牵马朝村里走，想要投宿，敲了几户都被拒之门外。
&esp;&esp;终于，一对好心的老夫妇收留了他。他用蚕豆换了一碗面疙瘩汤，在堂屋的藤椅和衣而卧，听他们在内室絮絮交谈，思念在江南做小买卖的儿孙。
&esp;&esp;老两口一个齐人，一个昌人。楚翊也不知他们年少时如何结识又成亲，想来应该没有欺骗的成分。
&esp;&esp;“腿还疼吗？来，我给你揉揉。”老妇人念叨。
&esp;&esp;楚翊合眼听着，满心酸涩。
&esp;&esp;翌日，天蒙蒙亮，他向主人家告别时，才留意到牛棚里拴着一匹白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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